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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无恙颐养天年,于他们而言就是大幸,更别提那些个有凌云壮志的,怕是等到老来落了一生病痛,也只能数着白发哀叹平生。

我只想想,便觉得他们可怜,也很想知道他们有几个是要保家卫国,有几个是要建功立业,又有几个只是迫于生计。

所以当贺平楚派人过来请孟尧光去替士兵治伤的时候,我说我也想去看看。

孟尧光一开始不太愿意,但架不住我死缠烂打。出发前他一再叮嘱我,叫我到了地方后跟在他身边,不要乱跑。他还说我这也不懂那也不懂,怕我犯事。

我心里不服气,面上还是笑模样,举起手发誓说一定听话。反正等到了地方,他还能绑着我不成?

贺平楚的手下过来时说,他们有很多士兵受伤,随军的驻泊医官人手不够,听说孟尧光医术高明,所以就请他过去帮忙医治。

孟尧光应了下来,当天就准备药材和膏药,翌日就提着竹筐带我过去。

我们的木屋离驻地不远,不消片刻就能到。我向来不是个能安静的,走在孟尧光前面,不是踢石头就是去踩路边草丛离爬出来的蜈蚣,提着的药筐摇摇晃晃。孟尧光也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教训我。

我突然想起之前被他转移掉的话题,就倒回几步,跑到他面前问:“孟大哥,你之前说贺平楚曾经让人屠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想知道。”

我缠着他,孟尧光看我一副不听故事不罢休的模样,知道这次糊弄不过,便说:“当年那件事……现在提起的人已经很少了。

“四年前北边有座城镇,因为连年歉收,朝廷又没有及时赈灾,当地百姓活不下去,就向北边羌族求助,以物产换取粮食。

“后来朝廷知晓了这件事,命贺将军带人前去‘平乱’,给城中百姓安的罪名是通敌叛国。贺将军去时遭到了当地居民的反抗,最后城破了,贺将军下令屠城。全城上下几万口人,不论老幼,全杀光了。听说护城河被染成了血红,尸体埋了两天都没埋完。曾经繁忙的驿道变得死寂,那里至今都没什么人烟。”

我即使有心理准备,听了这描述还是有些骇然。我想了想,问:“是贺平楚要这么做,还是朝廷要他这么做?”

“……应当是贺平楚。这件事之后,朝中许多官员义愤填膺,说那城中百姓罪不至此,更遑论通敌之事还有待商榷,贺将军是杀戮成性,杀红了眼,做出的事实在惨绝人寰。一时弹劾他的奏折多如雪片,最后的结果是圣上令他于家中思过,还削了他的俸禄。”

“当然,”他又补充道,“也不排除贺将军是被操纵的一把刀。处在他的位置,想必也要处处受制于人。”

他叮嘱我:“不论如何,你别去招惹他,遇事小心些总不会有错。”

我乖乖点头,一时竟忘了追问孟尧光是如何知晓这么多的。

听了这番话,我对贺平楚多了那么几分惧怕。想起他那日进城时冰凉的神色,越想越觉得有些瘆人。

但与此同时,我对他的好奇却也水涨船高,我越来越想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营里的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严重些。

到地方后,我们先被例行公事地搜了身。搜查的士兵倒也好说话,一直说着“见谅”。问到我时,孟尧光说我是他弟弟,跟着他来帮忙。他们也没有为难我,把我一起放进去了。

带我们进去的士兵半点不啰嗦,径直带着我们去见伤患,路上也没半句闲话。

我们一到地方就开始忙活起来。受伤的人数比我们来前估计的要多的多,不难想象出这场战事的惨烈。但那些受伤的士兵都不喊不叫,安静地等着救治,一声哀嚎也听不见。

我给孟尧光打下手。有一个士兵腿上被砍了一道大创口,深可见骨,因为处理不及时,伤口处的肉已经腐烂了。

孟尧光给他把腐肉割了下来,由我给他涂草药。我看他嘴里死死咬着粗布,额头上暴起青筋,冷汗直流,就劝他说:“实在疼的话,你可以喊出来,也许会好受些。”

他闻言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但勉强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还有一个士兵,下颌骨被打碎了,没法吃东西,同伴们想方设法给他找流食,但他还是已经瘦成了干柴,快要没有人形。他至多不超过二十五,却已经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的手也断了一只,手腕处留下一个整齐的切口。我给他缠绷带时,他突然抽搐起来,浑浊的双眼蓄满了泪水。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攥住了我的袖子,艰难地动着碎掉的下巴,好像要说话。

我以为他是想要什么东西,凑近去听。他竭力吐出含混不清的字眼:“我女儿……才两岁……”

我有些怔住了。

他一阵抽搐,眼睛似乎看着我,但又没看我。他的眼泪自干瘪深陷的脸颊流下,渐渐流干。攥着我的手也渐渐松开,最后不动了。

他是活活饿死的。

原来这就是“死”吗?

我在话本里读到过,“人死如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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