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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画架的严在溪十分明显地愣了一下,佣人忙低下脸让开步子。
严在溪看了他一眼才朝前走去,但没走了两步,他又倒着走回来,在佣人面前一弯腰,把人吓了一跳。应该是想到面前人的身份,他才硬生生忍住了一声国骂。
“是我哥让你看着我吗?”严在溪狡黠一笑,故意放轻了声音,像是这个问题仅仅局限于两人之间,他给出的真实回答会被当成秘密。
佣人垂着脸,不与他对视,一板一眼道:“我听到房里的声音,想问您会不会需要帮手。”
他给的答案严在溪并不买账,努了下嘴巴抱着画架走了。
天异常晴朗。
凌晨时候下了一场雨,草坪上滚落晶莹水珠,阳光洒在泥软的地面,和陈水相撞,一层雾淡淡从脚下升起,在光照下纤毫毕现。
严在溪单臂夹着画架,另一只手拎起一把椅子,踩着草坪穿过去,脚下溅出细小的水花。
他寻了个能晒到太阳的好位置,放下椅子一屁股坐下去,唇上横撅着一支铅笔开始找感觉。
其实比起摄影,严在溪要更喜欢画画。
他对着面前空旷的林场发呆。
福利院的院长妈妈说,一次生日只能许一个愿望,所以严在溪把愿望从十二岁攒到了十四岁。
十四岁生日那年,他一次性许了三个愿。
严怀山久等不到他吹蜡烛,问他许的愿望是什么?
严在溪得意地同他讲,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严怀山冰冷地打破他童话世界的纯真幻想,毫不留情:“不说也不见得会实现。”
严在溪很怕愿望不能实现。
他踮起脚尖,骨头薄又窄的手隔着布料柔软的衬衣,放在严怀山宽厚挺拔的肩膀上,距离很近,他能闻到严怀山颈边飘着淡淡的薄荷香。
严在溪附在耳边,细声细气地悄悄告诉哥哥。
第一个愿望,我想要一套颜料画画。
第二个愿望,我想要海盗船长活得长一点,陪我一起长大。
第三个愿望,学校里很多人拿了新上市的卡西欧数码相机去拍照,我也想要一台相机。
严怀山说好。
但其实,严在溪撒谎了,他并不想要每个人都有的相机。
严在溪只想严怀山永远是他一个人的哥哥。
但他怕严怀山实现不了他第三个愿望,还是选择了不告诉哥哥。
毕竟他哥不是神仙,最后一个愿望还是让天上的神仙替他实现。
十五岁那年,严在溪拥有了严怀山送给他的一套画具、颜料,以及人生中第一台相机。
那时候严在溪好不容易借由生日缠来了严怀山这个长相卓越的优秀缪斯,本来是要画人像的。
结果画到一半,他哥的大哥大就响了。
严怀山接通电话,说了几句。严在溪调皮地在他旁边用很小的声音抱怨:“哔哔哔哔!烦死了!”
严怀山看他一眼,他讪笑着把嘴巴拉上。
挂了电话,大哥说他有急事要走,可严在溪的画还没画完,他慌慌忙忙地瞥到一旁放着的相机,眼疾手快地拽住严怀山,说:“哥!让我给你拍张照吧。”
严怀山又对着他摆出死人脸。
严在溪腆着脸,根本没弄明白相机要怎么玩的时候,就对着严怀山的脸瞎按了一下。
闪光灯巨他妈亮。
严在溪先是吓了一跳,当即诚惶诚恐地去看他哥,他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大事不妙!
严在溪拔腿就跑!
严在溪一边跑,一边卖惨:“这还是我第一次拍照呢!哥你应该感到荣幸!”
相机死沉,他抱着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转头去看严怀山,早就不见人影了。
切!
严在溪不满意他哥又悄无声息地跑了,低下头去看相机里刚拍的照片。
相机里严怀山的脸糊虚影根本就没法看!
在很久的未来,当严在溪试图寻找启蒙自己爱上摄影的原因,却只能想到十五岁生日那年,严怀山被留存在相机中的一团模糊虚影。
画没有画出来,倒是勾起了不少年少往事。
严在溪放下画笔,毫不在意地躺在草地上,两条笔直又细长的腿交叠翘着,蹬掉脚上的鞋子,脚尖毫无规律地在半空画着圈。
他哥说对了,有些愿望即使不说出来,也不见得可以实现。
严在溪黑又亮的凤眼眯成一条缝儿,抬头直视太阳。
睫毛浓长地缓慢动了一下,任由鹅黄色的太阳晒得皮肤愈发滚烫,仿佛可以治愈他身上早已腐烂的病灶。
其实严在溪哪里也不想走,他想做一条ni一样,能卧在严怀山脚边的小狗。
但他是附骨之疽,不能扯着他哥一同朽败。
等看得两眼泛黑时,严在溪开始想象他是一只诞生于惠特比的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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